國小校外教學或是假日與家人走春,常將「動物園」安排至行程當中。大人以為解說牌是知識承載的唯一管道,所以放任年幼不愛看字的孩子跑去下一個玻璃櫥窗──其實動物園中人和環境的互動,還有其他潛移默化的途徑。在月前舉辦的「2022動保扎根教師研習」系列講座中,關懷生命協會邀請到深耕台灣動物園數十年、目前已退休的國立東華大學自然資源與環境學系副教授梁明煌,以及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環境教育研究所副教授王順美,讓你學會如何參觀動物園,看見更多動物園教育不一樣的可能。
個人與群體,之於教育
動物園的教育性質,最早追溯至18世紀即有跡可循。早期環教的內容以生態為大宗,講求解說牌上的知識內容;現今環教已演進到探討社會文化、甚至是政治性議題,如日本水族館捕捉海豚作為展演引起世界抨擊其動物園系統。
在2000年,很多人開始針對環境教育與永續發展教育辯論與探討。動物園之於兩者,又有何差別?梁明煌說明,環境教育強調「個人行為」的改變,而永續發展教育則是強調社經政治結構與生活型態等「群體」的改變。反映在動物園教育意義的變化上,傳統的動物園教育即著重於個人行為的改變,包括覺知、知識、理解、技能等;現今的趨勢逐漸走向永續發展,很多動保議題重視的部分也轉為倫理道德、公平、正義等等群體的改變。梁明煌說,台灣也是近幾年,才開始透過新的方式賦予受眾能覺知生活與物種、生態及人類永續相關聯的意義,將「轉化體驗」納入動物園教育的環節。
觀眾素養:不只觀賞,更該觀察
迪士尼動畫電影《海底總動員2》中,主角多莉帶著斷腳章魚驚險逃出了充滿小朋友手掌的「戳戳灣」──現實中也有許多動物園、水族館設置如觸摸體驗區的地方。這的確顛覆了過往知識傳遞的方式,不過這樣的「轉化體驗」真的合適嗎?
梁明煌表示,身為觀眾的我們不僅要了解動物的知識,也要學習「如何觀看」這些動物。根據世界動物園與水族館協會(WAZA)的《倫理和動物福利守則》,在展示野生動物的地方必須傳遞健全的保護資訊、關注牠們的自然行為,且不得以任何方式貶低或輕視動物。所以像是電影當中在水族館任意地戳章魚、摸海星,單純只想「一親芳澤」的舉動,通通屬於不符合動物福利的錯誤示範。
那要如何才能強化觀眾的素養,提升動物園的教育品質?王順美則分享過去團隊所做的研究:一個良好的觀察過程,必須讓學生們在參訪前就具備動物保育意識。她的研究團隊曾在動物園發現,有國小三年級學生對黑猩猩的認知不足,一到動物園便戲謔牠們的長相與器官、稱其很狡猾等負面刻板印象,而隨行老師居然沒有作出任何反應!只有幫學生拍幾張照便速速離開,錯失了機會教育的最好時機。
研究團隊規劃了一套教學模組,改以先在課堂中分享黑猩猩的生活故事,介紹牠們的家族、情緒感受等,到動物園再由保育員接力分享,引導如何正確地觀察黑猩猩。「我覺得阿美彷彿吃了長生不老藥,因為牠今年已經51歲了!」「牠們那黑黑的表面下,其實是充滿情感的 ……」「我認為牠跟我個性很像。」在聆聽黑猩猩的故事課程後,學生非常期待與牠們見面和互動,在動物園現場也能夠長時間做觀察紀錄、更主動看解說板。事後的研究調查也顯示,學生無論是在同理心、認知移情上皆有明顯提升,甚至感同身受,延伸到其他動物身上──「動物園的吵鬧聲讓我覺得牠們很可憐」連學校教師都非常詫異學生的表現!
另一個實例也有異曲同工之妙,研究團隊在帶領小學四年級的學童參觀動物園之前,先在教室內用動物皮毛樣本解說台灣動物區5個物種的動物福利教學,分別為台灣黑熊、山羌、台灣野豬、梅花鹿和雲豹。到了動物園現場,研究團隊指著公山羌的展場向小朋友提問:「動物園為什麼要讓這邊有那麼多雜草,不清乾淨讓小朋友看清楚呢?」小朋友答道:「可以讓牠們躲啊!因為(牠們)怕被傷害。」
提供有系統的動物福利教育方案,相較一般的解說方案更顯著地影響學童的動物福利的認知與態度。透過現場引導,也喚起了學童對動物園動物的同理心,試圖理解展場設計的目的。這樣一輪關注的範圍不再只是動物本身,這些都是從觀賞昇華到「觀察」的過程。
每個角落都是老師
除了動物本身,動物園的每個角落也都有值得觀察的地方。當我們走進動物園,那些壕溝、電網、加強玻璃甚至假山假樹,這些展場設計的作用是什麼呢?是豐富化的設計還是防止脫逃?防止脫逃的手段是不是會影響牠們呢?
這些關乎動物福利的設計,是遊客最直覺、且最容易關注的,「像是早期的圓山動物園(臺北市立動物園)有鐵絲網、鐵籠等,這幾年慢慢地將籠子拆掉,改用一些方法論,一樣能達到讓動物脫逃的機率降低。」梁明煌說,目前台灣動物園的狀況,包括展場設計與獸醫醫療等都有在與時俱進地改變,但還是有些硬體設備有待改善,如水泥地板會影響挖地道的動物。不過以此例來說,在更換執行上有些難度,更換成其他材質反而可能引發脫逃危機。種種設計仍須尋求他法,盡量滿足所有動物的動物福利。
另外飼養員的福利、遊客的安全福利,則是一般人會忽視、卻也極其重要的核心價值。梁明煌回想自己在動物園任職時,便曾發生過養鱷魚飼養員被鱷魚咬到的憾事。「餵食或清理的時候,就應該要把動物引到其他的位置,飼養員才可以出來清理環境。」要如何達到動物不會脫逃、飼養員可以安心作業、遊客能安全距離,三者平衡的動線合理分配,也都是動物園場域可以觀察的部分。
王順美則提到,大多人來到動物園雖然是來遊樂的,但其實在動物園這樣的「走馬看花」,更容易被創造出學習的情境。「這『學習』是很自由控制的,包括什麼時候學習、跟誰學習、想學習什麼,但這也很受周遭環境的影響。」她拿出一張問卷量表,遊客在參觀完台北動物園之前,對台灣野生動物最有印象的是台灣黑熊;而在離開之際,提及梅花鹿、穿山甲、台灣野豬的次數明顯比台灣黑熊多上許多。另一方面,媒體的資訊傳遞,也深深影響遊客在觀看野生動物之前的第一印象,像是石虎超可愛、台灣獼猴就像小屁孩;走完一圈動物園之後,遊客的情意表現也有些改觀,甚至不只描述動物給人的感覺,而是移情去思考動物的處境:牠是不是覺得遊客很吵?這樣吃是不是太少了?
梁明煌則以學習機會的角度切入,動物園富含各種教育資源,除了最常見的解說牌以外,電腦、平板、互動裝置、展示品、主題展覽等等多媒體應用,各種主題多元開放;若是對學術專業有興趣,也有定期舉辦學會、發表期刊論文供檢閱等等。在自由學習的路徑上,每個人都可以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動物園帶給你的一切。
保育與教育
回頭來看動物園最重要的保育功能,自1970年代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瀕危物種紅皮書問世以來,動物園便成為瀕危物種圈養繁殖的重要基地。其中又分為實踐、宣傳與研究。
梁明煌說明,保育實踐包括圈養繁殖、物種重新引進方案、物種生存計劃以及利用動物園收入用於野生保育方案;保育宣傳包含公眾參與、提高認識、宣導管理以及籌款活動和計劃;保育研究,則是專注於野生動物生物學、種群動態、動物行為、健康和福利。另外,動物園也會出版關於圈養動物護理的出版品,提升大眾的動物保護教育認知。
台灣現在仍有許多的小型動物園並不符合動物園應有的動物保育功能,甚至在動物福利的領域也還有長足的進步空間。梁明煌表示,動物保護教育與保育已經密不可分,目前全球動物園都受到動物福利的關注,現下由關心動物福利的群體持續了解鞭策、甚至公私立部門共同合作,都是去發展動物福利教育很好的機會,這都是保育與教育應該共同邁向的下一步。
王順美則在最後建議,透過走訪動物園可以重新審視自己與自然的關係,除了娛樂休閒之餘,諸如動物終身囚禁及刻板行為、不適宜的籠舍空間環境、動物的傷殘情況以及遊客行為等,都是我們能夠觀察探討的議題──將人與動物拉近距離不必非得經過觸碰,只要了解,就會開始建立關懷情感價值,透過分享影響他人,取代他人可能對動物不好的行為,便可將自己成為人跟動物的橋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