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台南頑皮世界動物園獲得許可，將從非洲史瓦帝尼輸入18隻長頸鹿及其他野生動物，此事引發十多個動保團體結盟反對，於6月21日「世界長頸鹿日」舉辦線上記者會，與立法委員、主管機關展開對談。立委陳椒華、蔡壁如都認為應檢討此案，但動物輸入、動物展演分屬不同主管機關，各自表示皆依法行事，目前無法改變此案。
過去10年間，頑皮世界飼養5隻長頸鹿死了4隻，動保團體透過訪查揭露頑皮世界的五大疏失，並有影像為證。儘管如此，頑皮世界仍有台南市動保處核發的動物展演許可證，也得到林務局核准輸入更多動物，動保團體認為應該修法、嚴格監督，並由各機關會同審查。
對於野生動物的輸入及利用管理，因法令眾多且分屬不同單位，可以說是各自為政。本文將以此為探討起點，介紹相關法規及主管機關，並請教專家學者意見，希望從中找到突破點，以提升動物福利、落實生命教育。
動物輸入與展演之規範
關於野生動物的輸入及展演管理，有不同的法規及主管機關，簡述如下：
■動物輸入
現行法規：《野生動植物進出口管理作業規範》、《陸域野生動物活體及產製品輸出入審核要點》、《野生動物保育法》、《野生動物保育法施行細則》
主管機關：農委會林務局
（有些法令有多個主管機關，在此僅指動物輸入的部分）
現行法規：《海洋野生動物活體及產製品輸出入審核要點》
主管機關：海洋委員會海洋保育署
現行法規：《瀕臨絕種動植物及其產製品輸出入管理辦法》
主管機關：經濟部國際貿易局
現行法規：《野生動物之輸入檢疫條件》
主管機關：農委會動植物防疫檢疫局
■動物展演
現行法規：《動物展演管理辦法》
主管機關：
中央－農委會畜牧處動保科（主要為法令修訂）
地方－各縣市政府動保處（主要為許可申請、監督管理）
在這些主管機關之間並無跨部會整合，管理動物輸入的機關，管不到動物展演業者的品質；而管理動物展演業者品質的機關，管不到業者申請動物輸入。無論業者的環境條件、動物福利是否合宜，都可申請更多動物輸入，各機關也一律依法行事，等動物輸入了再去監督業者，形成一個明明相關卻又無關的矛盾缺口。
政府機關回應
在反對頑皮世界輸入動物的記者會上，動保團體提出三點訴求，簡述如下：
1. 政府應考量國際保育趨勢、動物福利、疫病傳播風險，退回頑皮世界引進動物之申請。2. 對於動物交易及動物展演管理，中央及地方各主管機關應會同審查。
3. 台南動保處應對頑皮世界違反《動物保護法》事項進行取締，並依照《動物展演管理辦法》要求頑皮世界改善，否則就撤銷動物展演場所證照。
林務局回應表示，長頸鹿並非保育類野生動物，台灣已有輸入紀錄，不需經過首次輸入的審查會議，也非國貿局公告禁止輸入之物種。根據史瓦帝尼CITES管理機構提供的文件，該批長頸鹿為人工飼養繁殖，未列入《瀕臨絕種野生動植物國際貿易公約》（CITES，又稱華盛頓公約）附錄二名錄，不致衝擊長頸鹿野生族群與台灣生態環境，因此同意輸入申請。至於頑皮世界是否能持續提升照養品質、保障圈養動物福利，將由動物保護之主管機關依法督導。
國貿局說，史瓦帝尼長頸鹿並未列入華盛頓公約，若輸入要檢附史瓦帝尼原產地證明文件，並遵守防檢局檢疫辦法。防檢局說，我國對於長頸鹿管制24種疾病，輸入前要隔離30天以上、檢查體內外寄生蟲，輸入後也要隔離15天，確保將疾病阻擋在國外。
農委會畜牧處動保科表示，內部先前有在檢討《動物展演管理辦法》，已跟縣市政府搜集完成實務問題及修法意見，原本預定6月中開會，但碰到疫情暫緩，未來會辦理視訊會議討論。
台南市府動保處表示，對於業者申請輸入長頸鹿予以尊重，對於動物展演場所的審查評鑑有專家學者把關。國內對於長頸鹿飼養環境並無法定標準，且展演動物種類非常多，建議中央直接律定各種動物飼養條件。目前法規不像特寵業評鑑一定要邀請動保團體代表參與，建議中央修法。至於頑皮世界是否有缺失，將依照《動物保護法》規定請求改善並複查。
專家學者意見
由上述可見，政府機關各自依法行事，即使因其落差而產生問題，也很難從源頭解決。短期內有可能撤回頑皮世界的申請案嗎？台大法律學系教授林明鏘提供了幾個法律途徑。
1. 要求農委會林務局撤銷野生動物輸入許可，因為許可處分違法，農委會沒有依法行政。2. 農委會違法的原因係沒考量野生動物（活體）進口申請人沒有照顧野生動物的基本能力（要證明，不須行政命令有明文才得要求此一要件，直接由野保法可以當然導出此一要件）。
3. 撤銷許可，農委會沒有賠償申請進口人之義務，因為申請人未提供完全資料，致農委會作出違法授益處分。（參見行政程序法119條規定）。
根據《野生動物保護法》第24條第一項：「野生動物之活體及保育類野生動物之產製品，非經中央主管機關之同意，不得輸入或輸出」。所謂「中央主管機關之同意」，就是主管機關在行使同意時，依行政裁量自然可有審查標準。
林明鏘認為，應依據《野生動物保護法》的精神，檢視輸入野生動物等相關審查要點，認該要件並非窮盡列舉，而僅是例示規定，亦即不應該只檢核表列事項，也要檢討有無其他不合宜之處。林務局在許可時應考慮的要件，也就是進口許可要依據申請目的，因此申請人要提出證明有能力落實目的，亦即申請引進野生動物不得任意為之，這是核准許可時應審查的具體要件。
台大森林環境暨資源學系助理教授劉奇璋建議，第一個施力點就是台南市動保處，應嚴格審查頑皮世界的動物福利情況，若有不合法就予以處罰甚至停業。政府各單位對於動物輸入都是依法行政，因此另一個施力點就是立法委員，從立法、修法來著手，讓公務人員有更好的法令規章可依循。
劉奇璋認為，若要修改《動物展演管理辦法》，可以考慮規定業者若增加動物數量，就需要通過更多審查。但因動物種類繁多，也未必都是保育類，如果每增加一種動物都要審核，實際上很難執行。若是規定增加特殊動物就要審核，也很難定義特殊動物，是否除了貓狗及農場動物都算是特殊動物？
劉奇璋建議，目前能做的就是要求動保處嚴格監督，尤其是業者要增加動物時，動保處就要更積極審查，讓業者對此有所警惕。如果法令不夠就修法，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推動，希望對人、對動物、對環境都能越來越友善。
台北市立大學地球環境暨生物資源學系陳建志副教授，提供了以下幾點建議。
1. 民間監督：對於動物展演業者的問題，動保團體可多調查檢舉，雖不見得立刻有效，但可讓民眾關注，也給業者壓力。
2. 行政監督：諸如「動物保護立法運動聯盟」等組織，透過政策遊說讓動保更進步，並結合力量監督中央與地方行政。
3. 部會整合：野保與動保不可分家，應歸屬於同一部會內。如有重大問題，可請政務委員出面協調，但未必有單位可執行，而且當政務委員卸任，政策也不一定會延續，除非得到行政院重視，將該案列管處理。
4. 法令監督：凡有進行動物實驗的機構都要受《實驗動物照護及使用委員會或小組設置及管理辦法》監督，同理，動物展演業者也應接受監督。目前《動物展演管理辦法》沒有規定各種動物的飼養標準，但農委會在十幾年前就有整合動物飼養的資料，陳建志當時也受邀諮詢，既然有這些飼養標準，就應該要求業者落實。
5. 環境教育、動保教育：讓更多民眾了解，野生動物其實不宜被人工圈養，也讓政府機關更重視動物福利，這是一個需要長久努力的工作。
陳建志認為，行政機關的業務分割、各自為政，是一個存在多年的老問題。目前林務局和動保科都在農委會內，但在政府推動多年的「行政院組織改造計畫」中，林務局被分到環境資源部，如此一來與動保科的距離更遙遠。因此陳建志相當反對，希望在此案落實之前，大家能多報導呈現此事，盡量把野保業務留在農委會內。
陳建志提到SSP（Species Survival Plan物種生存計劃），為了確保動物的血統多樣性，日本東京周邊的動物園從多年前就不再飼養長頸鹿，全部送到面積超過50公頃的多摩動物園，讓動物的數量變多，避免近親繁殖。陳建志希望在台灣也能推動，讓長頸鹿有更健康的族群繁衍，但有些業者認為購買比較方便，養死了只要再買即可，就不會考慮動物的永續生存。
强化監督 終止霸凌
短期來說，林務局疏漏了申請人沒有照顧動物的能力證明，應撤銷輸入許可。長期來說，則是立即修法改善動物福利、防止霸凌動物。在一個持續進步的社會中，各種觀念也持續在進化，因此需要不斷立法、修法，以符合新時代的需求。若要使社會重視此事，需要發起更多教育宣導，也需要更多公民積極參與強力監督，讓業者有改進的壓力，甚至是轉型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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