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心媽媽王淑甘的故事
在長久的社會壓力與深重的無力感之下,不少收養了眾多流浪狗的愛心人士,不免變得性格偏激,令人難以接近,不容易溝通。但是,王淑甘,是少見的觀念進步,又理性的愛心媽媽。多年來四、五百條狗的沉重擔子,並沒有讓她性格丕變。
民國85年,本來在福和橋下行水區餵養流浪狗,遭政府以違法之名強制拆遷(此事件經由關懷生命協會及導演朱賢哲協助拍攝成紀錄片「齊物論」,後由公共電視協助後製並多次播出),後來她帶著狗在三芝租了一塊地,努力做好敦親睦鄰的工作,有的居民從排斥到現在偶爾會送東西給狗吃。當然,直到現在反對聲音也仍存在,無論處境如何,她總是相當盡力讓人了解台灣流浪狗的真實面貌,也努力教人養動物的正確觀念,只是運氣還是不夠好,沒有遇對人。
因為與房東⟨事實上是二房東⟩的租約至今年的8月中旬,二房東透過各種方式,向王淑甘施壓,希望索求到更高的租金,但是合約上一切都已經載明,所以屢次遭法院駁回。恐嚇、騷擾不斷,讓王淑甘這幾年來煩不勝煩,既要張羅400餘隻狗的生計,又要應付不講理的二房東。
威逼的手段皆不成功後,對方即表明今年不再續約,租約至今年8月到期,一直找不到能夠搬遷的地方,日子一天天逼近,400隻狗的搬遷工程浩大,蓋狗舍也需要時間,費用又是一大問題。
在許多朋友多方奔走下,終於,三芝附近山區的樸實農民願意將祖傳的山坡地以極低的租金,讓淑甘和狗兒們有棲身之所,同時,整地、蓋新狗舍的費用也在此時有了著落,王淑甘歡喜之餘,即刻著手進行所有的工程,以為老天終於眷顧他們了。
工程進行得很順利,整地、規劃重視環保的光合化糞池、鋪設水電等,已花費約新台幣100萬元之後,鄉公所的官員來了,說他們違法。沒有這方面法律概念的老百姓,包括王淑甘以及這些甚至不識字的農民地主,都不懂為什麼在自己的土地上蓋房子養狗會違法,但是鄉公所的人揚著一紙公文說情節嚴重,不只罰錢,可能還要坐牢,著時讓他們驚嚇不已。
於是工程只得暫緩,到處請託詢問懂得法律的人,其間一名自稱是台北縣長蘇貞昌唐兄的男子,還主動表示願意代為向縣長求情,等候多日,亦沒有下文。後來一位律師告訴他們,沒有經過申請審查就擅自開發山坡地,即使是私人土地,也可能觸法,一切都要靜待地方政府承辦單位會同檢察官等相關人員來實地瞭解,然後向法院提起公訴,才會知道未來的命運如何?
官民上下怕強欺弱
愛心媽媽求助無門
站在環保的立場,王淑甘和狗兒們的新家固然可能因沒有事前的環境評估而破壞了部分自然環境,但那是一個幾無人跡、遠離城鎮的地方,對環境土地和當地居民的影響,可能遠低於不肖建商(如汐止)、污染性工廠、甚至亦是違法的土雞城(如貓空、北投等一帶),但是那些負責人有的是時間和金錢來玩法律遊戲。
相對的,缺乏任何有力背景和財力的支撐,法律要制裁像王淑甘這樣真正憐愛悲苦生命的善良百姓,她只能沈默地被定罪,新聞媒體甚至因為事件不夠聳動刺激,而沒有多大的報導意願。王淑甘,可能成為第一個,為了「讓流浪狗有個家」而坐牢的愛心人士。
但這不會只是個案,全台灣省有數百個藏匿在隱蔽山間、河川行水區的私人收容所,為了求得容身之處,面對附近居民的排斥聲浪,不斷有家犬一窩一窩地被丟進來,還有趁火打劫的勒索者,愛心人士都得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現在,除了這些以外,還要提心吊膽哪天輪到他們上法院,成為當地主管機關的「環保業績」。
荒謬的是,動物保護法通過之後,卻還沒有一個棄養家犬、不肖動物繁殖業者、經營香肉店的人,甚至是公立收容所裡發生的狗吃狗等虐待事件(發生於今年7月18日,高雄縣燕巢公立收容所)真正依法遭到懲處,包括最近在媒體上炒得正熱的香肉事件。他們才是流浪狗問題的源頭,但是,遭到懲罰的卻是被趕盡殺絕的流浪狗,以及伸出援手卻被認為是「愛管閒事」的愛心人士,難道,台灣已沈淪到人們的眼中不再垂憐萬物生靈?
事實上,農委會曾行文給各動物保護團體,表示只要檢具收容所建設企畫書、環境評估等資料,依法申請土地變更、核准使用等,就可能成為合法收容所,公文裡還附上洋洋灑灑十數頁的相關法規、程序等資料。但是這麼專業繁複的行政程序卻不是一般百姓可以自己搞定的,得聘請代書、律師、建築師、土地結構、環境評估等專業人士來處理,費用驚人可想而知,而且在農委會及各縣市政府,沒有同時推出單一窗口專案處理之下,計畫送進公家機關旅行,要多久才能核准,能不能被核准,誰都說不定。這些民間愛心人士光每天張羅糧食、結紮費、醫藥費、應付來抗議、偷丟狗、強制拆遷等狀況就喘不過氣來了,哪有餘錢和時間去和政府周旋。
收養餵養流浪狗的愛心人士,卻被「抹黑」是流浪狗還繼續存在的「罪魁禍首」(例如台北市政府要求市民不要餵狗,高雄市政府亦起而效猷)。王淑甘說:「走投無路的時候,真的只能帶著狗兒們一道走黃泉路。因為,這些狗都是別人不要的啊,出去外面,也是死路一條,我們一起還可以作伴。」這也是走上這條不歸路的愛心人士的共同心聲。
私人收容所慘澹經營
公立收容所弊端重重
回想幾年前,現任台北市長馬英九先生所提出的流浪狗政策,高呼「讓流浪動物有個家」,承諾協助民間愛心人士紓困等。然而,馬市長執政這段期間,斥資幾千萬的公立內湖動物之家啟用了,卻只是一座處處設計不良的大鐵皮屋,之後,陸續發生新舊收容所搬遷人力不足、農曆年假因無人留守而欲大屠殺數百條狗等荒謬事件,同時因收容所管理不善,疾病蔓延迅速,導致進過收容所而有幸再被認養出來的狗死亡率偏高,更別提因強制各區捕犬隊每日繳交定額(市政府矢口否認的公開秘密)的流浪狗而產生的種種弊端。
雖然這些事件都因遭受輿論抨擊而讓結果稍有轉寰餘地,也喚起部分民眾的惻隱之心,但是能夠有機會這樣「從善如流」的公立收容所卻是少之又少,大多數非都會區的鄉、鎮公立收容所都是慘不忍睹。這可以從農委會已經連續二年進行全省公立收容所評鑑,卻只敢選擇性地公布結果,並且在計畫執行前簽約要求評鑑人員不可對外洩漏這「重大機密」,即可看出端倪。公立收容所的經營管理出問題,遍佈全省的愛心媽媽均可做為見證,農委會又何需這般藏頭卻漏尾、欲蓋彌彰?
據各地的動保觀察人士表示,農委會這項中央級的評鑑計畫,對改善公立收容所的慘狀助益不大,因為,評鑑之後做得很差的也沒有被懲處,或積極進行有效改善措施,部分收容所只是對外宣佈關閉,但是捕犬作業仍持續進行、化明為暗,這樣地方政府也就不必再向中央回報流浪狗問題的處理現況。因此也才會一直傳聞有地方清潔隊和香肉業者掛勾。但是,不管是中央還是地方主管機關,都不積極追查此類案件,總是要檢舉的民眾自行蒐集證據,要每個熱心的人都有當「狗仔隊」的能耐,收到資料後,要不要辦還得看他們高興。也因為這樣,所以對草菅狗命的部分不肖收容所管理者而言,農委會來不來評鑑,他們都不痛不癢,繼續我行我素。
我們敢說,大多數的私人收容所的動物都比大多數的被抓進公立收容所的動物在各個方面都好太多,無論是健康狀況、活動空間、飲食的質與量等,最重要的是照顧者是用雙手來擁抱狗,而不是用鐵夾、鐵絲來「拖」狗。但是,維持私人收容所的費用,卻遠低於公立收容所每年所花用掉的民脂民膏。
在流浪狗政策上面,如同台灣過去許多出問題的公共工程,我們所繳的稅,在這方面也一樣被隨便浪費掉。舉例來說,中和市新啟用的收容所就蓋在垃圾堆上面,從大門口柏油路面上就可以隨手拉出塑膠袋,山坡斷面更顯示出地基真的是打在一堆鬆散的垃圾上。尚未啟用前,多處壁面即可看出經過補強,卻仍皸裂的現象。台北縣深坑鄉的公立收容所,在幾年前花大錢蓋了,卻至今無法使用,聽說原因是爆發了弊案,聞之令人為之氣結。
再不落實全面結紮
撲殺永無停止之日
以上所說,重點不在於表揚私人收容所有多麼好,其實就動物福利觀點而言,就算是台灣最好的私人收容所,動物在收容所裡仍然只是「被囚禁」,每天無聊地混吃等死。但是,大部分的私人收容所負責人都有節育的共識,即使是在外餵養的街頭流浪狗貓,也都想盡辦法誘捕,帶牠們去結紮,為的就是讓這些可憐的動物痛苦到這一代就好,許多人因此舉債、賒欠獸醫院。許多不願意花錢為動物結紮的人,說「讓動物絕子絕孫的作法是一種罪業」,連「棄養」都美化成「放生」。
今年度的台北市政府「動物保護檢查員」工作手冊上,亦清楚明列了「結紮」才是最有效解決流浪狗的方法,可見得政府都坦承了一味地殺狗不是辦法。根據研究,流浪狗在街頭如果不繼續繁殖,絕大多數三、五年就會往生了。但是各地主管機關每年推出的一些節育優惠措施,從沒有一項補助是正面針對街頭流浪狗,或提供給收容流浪狗的私人收容所(除了從公立收容所認養出去的流浪狗之外),所以政府的政策還是認為:只要是被丟出來的狗就要殺掉,而不是為他們節育。
其實,從捕捉、留置到處死,政府花在一隻流浪狗身上的錢,遠比只替他們節育來得高,真不知政府的算盤是怎麼打的。是因為選票的關係嗎?為了維護乾淨的市容,隱瞞公立收容所殘酷對待流浪狗的事實,其實是在對全體國民做錯誤的示範。因為,既然政府帶頭虐待動物,人民對所飼養的動物又怎麼會有責任感呢?
台灣流浪狗可有明天?
今年八月,邁入第三年的公立收容所評鑑計畫工作又煞有其事地展開了,想想看,二、三百萬就這樣又砸下去了,我們真的很想問問一般善良老百姓,二百萬你要賺多久?也想問問農委會,這些錢可以幫多少隻狗結紮啊?可以補助多少私人收容所啊?
表面上,在這種景氣不好的年頭裡,還肯花大錢在流浪狗身上,我們好像就應該要說聲「阿彌陀佛」了。但是,根據前二年的經驗,這些錢在實質上卻救不了多少狗命,對環境品質也沒幫助,因為狗貓還是一再被踢出來街上流浪,一窩一窩的小狗、小貓正以金字塔的速度堆砌當中。除非農委會真的能善用這份評鑑報告,展現魄力,要不然人們照樣丟狗,愛心人士依然拼命護狗,私人收容所的困境和公立收容所形同人間煉獄的慘狀,仍會是全民內心深處的痛。有人選擇面對、有人選擇逃避、有人選擇敵對,無論如何都會繼續糾纏下去。
這些話都是老調重彈了,我們講了好幾年,到現在還在講一樣的東西,自己都覺得了無新意。但是,現實改變為何如此緩慢?大家仔細想想我們的政治生態、公共工程施工品質以及垃圾處理的態度(流浪狗被政府定位為環保問題,被當成垃圾來「處理」,所以絕大多數的公立收容所都和垃圾掩埋場脫不了關係),一定可以有答案的。
可是,我們在此還是引頸期盼第三度評鑑報告的出爐,看看阿扁政府和國民黨主政時代的農委會,可有什麼不一樣?
◎後記:經過本會出面協調,王淑甘收容所現址之地主同意再寬限一年,限期另覓他處遷移。但涉及違法開發山坡地一案,即使是易科罰款,也都是相當沉重的一筆負擔,在政府沒有更好的政策解決流浪狗問題之前,協會依然要在此請求社會大眾,協助王淑甘和狗兒們度過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