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洪芳怡

關於作者:

本業為流行音樂文化研究者，長年關切基督信仰改革，同時是性別平權和動物權的倡議者與實踐者。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博士，台灣大學音樂學研究所碩士，出版過《曲盤開出一蕊花: 戰前台灣流行音樂讀本》等三本書，主題駁雜的文章散見網路與報章。搬過三十幾次家，如今和一個好男人與三隻貓共居在東台灣海邊，聽留聲機、喝燕麥奶、寫字、散步。

無肉飲食推手背後的推手

在台灣，大眾傾向把無肉飲食推測為宗教人士在飲食習慣上的宗教實踐，並且會認為這類宗教限於佛教、道教、一貫道等，同時認定屬於「西方」的基督信仰與植物性飲食無關。最後這一點，就連大多數基督徒都抱持這樣的態度。

然而在百餘年前，在Vegetarian(無肉飲食者)運動從英國如星火燎原般逐漸延燒開來之前，首先在生活上採取植物性飲食，並且認為「蔬食(the vegetable diet)」是對健康有益，且能對動物能展現同理心的，是在北英格蘭的聖經基督徒教會(the Bible Christian Church)。這個教會裡的重要成員後來參與了影響力深遠的theVegetarian Society(無肉飲食協會)。此會的成立與早期的經營，與聖經基督徒教會密不可分，首任主席與許多重要成員都來自這個以信仰角度拒絕以飲食施加暴力的教會。根據International Vegetarian Union(國際無肉飲食聯盟)歷史學者約翰.戴維斯(John Davis)的研究，最早期的Vegetarian指的是純植物性飲食，也就是飲食中毫無動物成分(包含奶蛋)。

如果這樣的史實還不足以讓我們重新思考聖經與植物性飲食的關聯，不能忘記同一個時期的英國神學家──樞機主教紐曼(John Henry Newman) 斬釘截鐵的宣告，「一個人對動物殘酷，就彷彿他不愛上帝。」更甚者，很可能會讓基督徒大感意外的是，於18世紀催生英國大復興的靈魂人物約翰.衛斯理(John Wesley)，竟然因信仰之故拒絕肉食。他所創立的循道宗(衛理宗)教會如今遍及世界各地，這位看重信仰實踐與神學理念的佈道家與思想家如此表示:

我內心深信，對耶穌基督的信仰可以、也將會帶領我們，超越對其他人類福祉的排他性關注，而更廣泛地關注我們後院的鳥，河流中的魚，與地上的每個生物。

聖經是否提供了足夠堅實的基礎，引導基督徒遵循著朝向非暴力的飲食? 顯而易見，答案非常可能是肯定的。

從創世紀看上帝賦予人類的工作: 管理或掠奪?憐憫或殺戮?

回頭看上帝原本創造的世界，人被賦予管理者的身分，採取的是與動物和平共處的植物性飲食，在原初的計畫中，動物並非被掠奪的食用對象。那個時刻，「神看著一切所造的都甚好」(創1:28-31)，是人類的犯罪打破了這樣的平衡與完整。

亞當夏娃得罪神之後，第一次有動物被殺，取其毛皮來遮蓋人的赤身露體(創 3:21)。大洪水後，人被允許吃肉，但卻是帶著咒詛，動物開始懼怕人(創9:1-4)。當罪惡入了世界，世界扭曲而崩壞，人只能仰望神的約，和平與公義如同彩虹般高掛天上，美好卻難以觸及。這就讓我們想起二十世紀最重要的神學家之一，卡爾.巴特 (Karl Barth)在《教會教義學》(Church Dogmatics)中，寫下的沉重反思:

人類的救贖與沉淪、歡喜與悲傷，皆反映在動物環境和同伴的禍福上......動物將與人類共同參與盟約，分享這允諾，還有籠罩這允諾的咒詛。

從各個角度，無肉飲食對地球來說，無庸置疑是更環保、更無負擔。醫學研究也證據確鑿地指出，今日人類的健康問題在過往是僅發生在那些「會吃肉的貴族」身上。如果我們相信上帝愛世人，那麼祂會設定怎樣的生活方式，讓人類與萬物共處，又會規劃什麼樣的飲食，讓人飽餐之餘亦可保持健康，不會有各種副作用呢?

挪亞的獻祭涉及殺戮，往後的獻祭與以動物屍體作為祭物和作為食物，都息息相關。但是，不管是獻祭或殺戮，都不應該成為我們理所當然的習慣，讓我們以為可以安心地犯罪、無愧於心地吃肉。況且，十字架上的耶穌親自成為終極祭物──祂代替我們而死，難道不也是代替這些為我們而死的動物而死? 再說，從舊約至新約，關於獻祭，反覆貫穿的概念可以用「我喜愛憐恤，不喜愛祭祀。」這句話作為結論與精意(詩 40:6，詩50:9-14，賽1:11，何6:6，彌6:6-8，太9:13，太12:7)。我相信憐恤既發生在神對人、人對人之間，也在神對動物、人對動物之間。

基督徒的信仰實踐

在現今的世代裡，無可否認，人與動物的關係主要是以侵略和利用為主。全世界一年有兩兆的魚類(根據FAO)被撈捕，有七百億陸地動物被屠宰(根據 Faunalytics)，十億動物被用在殘忍的動物實驗上(根據Peta)，還有十億動物被活生生的剝皮、做成皮件與裝飾!(根據Humane Society International)

聯合國環境署早已警告，此刻全世界最嚴重的環境問題來自於「肉食」。只佔總生命0.01%的人類，竟然已經摧毀其他83% 以上的物種(根據美國國家科學院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的研究)。仰望神國再臨的，顯然不是只有人類而已。這就讓人不禁感嘆，羅8:19「受造之物切望等候神的眾子顯出來」的描繪何其精確，弗1:10「要照所安排的，在日期滿足的時候，使天上、地上、一切所有的都在基督裡面同歸於一 (everything in deepest heaven, everything on planet earth)」更成了萬物的盼望。進一步說，按照馬可福音，往普天下去傳福音的對象並非局限於萬民，因為「萬民」一詞原文作「凡受造的」(可16:15)，這就讓我們明白，需要好消息的，從來不單是人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