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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科學怪魚」(Franken Fish) 來談人類進化的意義

動物與生活
文/
英文作者/ 房曼琪 中文翻譯/ 陳宸億

美國食物藥品監督管理局在2010年9月召開了一場關於是否核准基因改造鮭魚(Franken fish)上市的會議。媒體普遍認為,FDA之所以有這樣的行動,是在考慮基因改造鮭魚對人可能造成食用後的過敏性反應。該會議若在研討後通過,科學怪魚將會在兩年內由養殖場遍布到各個超級市場。雖然目前關於基因改造食品的爭議主要在食用的安全問題,然而筆者質疑,若FDA最終核准這種基因改造肉品上市,將對人類、動植物以及環境,必會造成的負面衝擊。畢竟FDA沒有任何過往經驗或有效措施,以評估其中潛在的危險。

基因轉殖工程(transgenic engineering),是藉由重新組合、設計有機生命體之基因結構,來改變動物的生理功能的科技。基因工程,完全違反了生命的內在邏輯,所製造出的是病態的動物。根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於2010年12月24日所做之民意調查,至少有45%比率的民眾表示拒絕食用基因改造鮭魚。什麼是「科學怪魚」?這是一種經過基因轉殖工程所改造的魚類,其體型成長之神速,乃是結合了帝王鮭成長基因與大洋鱈魚基因的結果。正因這種重組DNA遍布在科學怪魚的全身,使基因改造鮭魚的成長速度是野生鮭魚的兩倍。

這些「專利鮭魚」的業者以龐大資金去壟斷漁市,並擁有魚卵之培養、保存、販賣給漁農的獨家經營權。試問,民眾會準許業者為了利潤而去改造、甚至毀滅自然界中的某種「獨特性」嗎?

這種實驗室製造出來的科學怪魚,就其本身來說已經是一種「生病」的動物。鮭魚,被不人道的基因工程技術創造出來,就得被囚禁於水槽中,等於像是染上惡疾而被隔離於醫院病房的患者一樣,唯恐其病害會傳染給其他健康的人。這些科學怪魚被養在距離大海,野生鮭魚的自然居所,數百英里之外的內陸水產養殖場(intensive aqua-farms)。在集約式的養殖方式下,過多的鮭魚被囚養在高度擁擠的環境中,而引發了動物之間的「社會問題」(就如同都市人口爆炸之下的社會秩序混亂諸類問題。)養殖池的擁擠程度,到達了一個圈養池中有五萬隻鮭魚的地步!牠們普遍都患有傳染病、寄生蟲,不是過度羸弱就是受傷,終其一生,在污水中翻滾。我們能允許這種傷害生命的作法嗎?

食用基因改造動物對人體產生的負面影響,一直是有關健康問題上的熱烈爭議,然而卻始終沒有任何政府機構或科學研究單位,出來警告其可能導致人體生理上的反應與後果。畢竟,自然法則對人類的制裁,遠慢於人類消化這類基因肉品的速度,因此人們就無法測知這背後隱藏的危機。我們必須知道,食用這類基因改造的養殖動物,諸如「科學怪魚」或「環保豬」(另一種基因工程改造動物),若再持續個二十年,某日醒來,若發現自己背部長了鰭,或腹部胖大如豬,便都不足為奇了。

目前,美國政府尚未核准任何基因改造動物供應給大眾食用。若基因改造魚類一旦被核准,我們可以預期,各種動物間的基因組合改造技術,將如火如荼地展開。事實上,在加拿大已經製造出一種號稱可以排出低污染性糞便的「環保豬」(enviro-pig),也有號稱其排放的屁中不含甲烷的乳牛;可見人類以基因工程技術來剝削其他感知的有情生命 (sentient beings) 的本事,越來越無法無天。

至於關乎我們的健康問題,沒有人能夠保證我們所嚥下的基因轉殖、或施加大量荷爾蒙的豬、牛、雞、鴨等動物,是否對我們自身的生物完整性會造成風險。萬事萬物的秩序,是來自大地之母作整體性的考慮與安排,當大自然要來制裁這些由基因工程所釀出的問題時,其駭人的危險性,將會遠超過我們所能想像的。製造科學怪魚也同樣對環境會造成威脅。沒有人能保證,被圈養的以生物科技改造的鮭魚,有些很可能會潛逃野外,如此,科學怪魚將與野生鮭魚競爭棲地或交配,而喪失了所必需的生存條件,其族群將會衰敗乃至滅絕。

自然生命的運作,是歷經了數十億年之演變進化,其奧秘智能,深遠宏大,可以孕育、維持地球上每一生靈,成就出今日適於所有物種可依存的環境,得以永續的宏偉機制。不幸卻被人類任意破壞,包括了改變生物的機能和特徵,而重組各種動、植物的基因。這種短視的基於功利主義的生物科技,是一種不折不扣的「反生命」、「反進化」與「反倫理」的行為。在道德上,我們必須反省自問:人類真有如此之權力去改變大自然的法則嗎?是為了扮演上帝?將非人類生靈視為僅只是商品或實驗工具而已。

魚類亦會感到疼痛

基因改造鮭魚的成長速度是一般鮭魚的兩倍,可以想見勢必造成牠們內部生理上的失調。此外,正常鮭魚之能夠長途遷徙,是生命進化的「完美設計」,但對於體重呈現劇烈增加的基因改造鮭魚來說,其受苦程度是令人難以想像,而且,牠們連正常地游泳都會有困難。

大多數人認為魚類是沒有痛覺的。在面對動保人士的質疑時,漁業業者會堅稱,魚類是缺乏複雜的大腦來感知痛苦,然而這樣的假設早已遭到科學界的反駁。早在2003年,愛丁堡大學的研究人員便指出,在虹鱒(rainbow trout,屬鮭科魚類)的顏面和頭部遍布著眾多的傷害感受神經(nociceptor),可以偵測外界疼痛刺激,可見魚類的確是能感受痛苦的。牛津大學的動物學家John Baker教授也指出,龍蝦(能存活100歲以上)被活生生丟入沸水烹煮時也表現出極度痛苦,因具有高度神經系統;利物浦大學的生理學家Lynne Sneddon教授,在其研究報告上說明,魚類不但具有感受痛苦的神經細胞,光是嘴唇上,至少有58個疼痛感受神經。魚體因受傷的反常扭曲,抽搐,都是在劇烈疼痛下的反應,並不只是單純的反射行為。

挪威獸醫學院博士生Janicke Nordgreen,根據多年的研究心得,在她一份關於鮭魚、金魚、虹鱒的研究報告中提出證據,魚類也是感知動物,具有記憶、謹慎、思慮、族群社交、和對傷痛預見的自衛能力,如同其他脊椎動物一般。相對於普遍的誤解,聲稱魚類的痛苦表現,只是一反射動作而已,Nordgreen的研究,無疑是一嚴厲的反擊。換言之,對於魚類,我們必須做道德上的考量。

在2010年4月,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了一本《魚類是否能感到痛苦》(Do Fish Feel Pain ?)的書,作者是著名生物學家布蕾絲威特教授Dr. Victoria Braithwaite;在書中她提出新的證據,否定了將魚類視為既無感覺能力、亦無大腦的陳腐觀念。她的研究證明,魚類遠比我們所想像的聰明,不但具有感知能力,並且無論在生理上或心理上,魚類如同鳥類和哺乳類一樣,都能夠敏銳感受痛苦(龍蝦、螃蟹、蚌蜆等也都一樣,所以請善待牠們),乃在於牠們都有類似的神經纖維去偵察出個體組織的創傷或疼痛。魚類會扭動、抽搐、喘息等痙攣性動作來表達牠們的痛苦;因此,那些堆在甲板上或生鮮市場裡一桶又一桶的魚,其奄奄一息的窒息表情,無疑是極度痛苦中的哀求啊!

就基因改造鮭魚的例子來說,作用於魚身內部器官結構上的賀爾蒙和迅速暴漲的體重,都給予鮭魚身心上莫大壓力,使得牠們越發容易生病,不旦干擾其正常逐漸生長的過程,更阻礙其必須遠渡重洋的天性,因而導致體內嚴重的混亂與不適。要知道,鮭魚是徜徉於遼闊大海中的野生動物,而非囚禁在密集養殖池中被摧殘的生命。

神奇的生命旅程

鮭魚的生命旅程,是大自然中最令人讚嘆的傳奇。每一個鮭魚在成年時,便會從牠的出生地,深山中的溪流,沿著河川遠離故鄉,踏上千百英里的遷徙過程,最後順著河勢進入大海。為了適應從淡水到鹹海的環境,牠們必須歷經數次生理上的轉變。鮭魚們在汪洋的大海中,度過牠們的大半生(大約有四、五年),而最終,在生命的盡頭,還得回歸童年的故鄉。有如落葉歸根,鮭魚有長期記憶的能力與天賦敏銳的嗅覺,在歸途中,能清楚辨識其出生的上游河川。在這場艱辛危險的旅程中,鮭魚們必須奮不顧身的跳躍、穿越來勢洶洶的瀑布,逆流而上,為了返鄉,傳下新生的一代。

無論是雄鮭或雌鮭,在這漫長回程中,是不進食的,因為旅程的終點,意謂了自身的生命即將結束。最後,當牠們到達了目的地,雌鮭便開始產下卵子,完成其生育的使命。已經精疲力竭的雄鮭,全身會轉為華麗的紅色,在去世之前,會隨著自己的伴侶守護魚卵,直到雌鮭死去。

當牠們靜靜地躺在河中,一同逝去時,新生的一代,在父母特地安置在河床溪石的隱蔽之處,開始悄悄地成長。而雌雄鮭們,那已不再有知覺的身體,便成為幼小後代們,賴以茁壯成長的食物能量。在這生與死的不斷循環中,鮭魚完成了生命進化中,繁衍後代與自我犧牲的任務,這是多麼難得的高尚的典範。

鮭魚在地球上,已歷經了六百萬年的進化,其生命旅程,彰顯了大自然內在運行之奧秘。所有的動物都能夠聽聞大地之母的神祕呼喚,蜜蜂與野花、四季與候鳥、鮭魚的逆流之旅,各自在盡責地完成生命演化的使命。從蒼穹到海洋,森林到沙漠,昆蟲到大猿,萬物都能和諧地共存在地球上,而為甚麼人類卻要破壞這樣完善的秩序?

人類進化之意義何在?

人,的確是一個自我孤立的寂寞物種,與鮭魚相比,人類似乎忘了其最初的自然原生地,也忘記了其地球旅程的意義。取而代之,人類發明各種科技來征服自然,來填充疏離、空虛的心靈:如高速公路、石油鑽探、網路虛擬世界;人將自己視為異化出來的特殊物種,與其他生命不相容;甚至干擾、更改大自然的安排,將在空中飛的、海裡游的、山林中的動物,皆以經濟利益來計算。當人類密集馴養,包括人工改造的,以供食用的動物時,自己也變成了一種間隔於生物系統之外的無用物種;就像是不得親近大海,被圈養的科學怪魚,人類自身亦有如與科技交配出的變質物種(a hybrid species)。這都是因為不尊重生命的緣故。

人和大自然之間正常的環境倫理,已逐漸被人本的自我中心觀念(Human Centrism)與經濟效益的追求所取代。這樣的不幸是因為我們早已失去原本的記憶,那與動物生命間的「連續同胞關係」。如今,我們卻敵意地劃清與牠們的有機聯繫。要知道,物種之間與其原生棲息地是不可分離的,兩者其實是一個更大的有機體。而目前,有上億人類被隔離在城市中,更有億萬的動物被人囚禁在集中營農場裡(factory farms),我們忘記了自己原本不是以肉食來維持生命的猛獸,而是屬於素食的大猿物種(the great apes)。

人類具有獨特的思維能力,是因為具有新大腦皮質(the neo-cortex),這是從爬蟲類大腦(reptilian brain),亦稱舊腦(old brain)進化而來;提供了一項特殊的物種進化使命,那即是可以制服本能的道德意識。也就是說,人的大腦是用以控制內在潛伏的爬蟲類,訴諸於權力慾的本性。如果沒有道德、理智的指引約束,人類將不斷地被掠奪性的慾望所操縱,比如上千年以來的戰爭歷史和現今日益惡化的環境危機,及對萬物生靈的迫害。據此,人類必須先征服自己,從物質文明轉向道德和心靈上的進化,這不只是為了拯救地球,更是自救。動物保護、環境保護其實也同時在保護人類自己。

當人的利益與環境和野生動物的利益互相衝突之時,基於大自然是獨立於「人為價值」之上的考量,我們當以尊崇「地球村的環境倫理」為前提。所謂的「價值」代表著一個人心中各種優先考量的總和,而倫理,即是不傷害他者,是基於普遍價值,以此作為每個人的行為準則。總之,我們採取的每一個行動,都應該彰顯出超越個人私利的道德考量。因為擁有「新腦」的道德自覺和理智意識,人類才能夠辨認出更深層的,萬物所依存的自然法則的價值;那就是物種之間,以平等、互利的立場來和平共存。縱使大多數人認為人類是至高無上,進而從效益主義來大肆爭論,但是別忘記,一旦大自然停止撫育萬有的正常運作,包括大氣層、海洋和雨林,人類物種亦將無法存續。

野生鮭魚神妙的生命旅程,對迷失方向的人類,可以作為一個精神上的指引。當人類意識到內在的,原始生命的彼此呼應,進而飲水思源時,才能深刻省思自己的進化旅程。

我們在進化過程中所得的「新大腦」,不能僅止於用來發明科技與毫無生息的工具和機器,它同時還賦予我們能分辨是非、真假、善惡的判斷力,藉此區分正義與奴役、善良與殘暴、利己與利他(如鮭魚的自我犧牲)、彼此合作亦或一人獨裁的行為。

每一個生命的旅程,是一種合作性地共同進化(co-evolution)。人類亦如此,從棲居於樹上的素食靈長類動物(primate),進化為可以直立行走的人猿(homo sapiens),兼有道德自主能力來發展智力與品德(virtue),這便是東西方,古今大哲所教誨的高尚精神,比如選擇和平、公正、慈悲、合作,來取代被舊腦支使侵略性的暴力、好戰等破壞性的行為。這,便是人類進化的主要目的。

Winter 2011

編按:根據華盛頓DC報導,美國眾議院已於2011年6月15日表決通過禁止食品藥物管理局核准GE改造鮭魚上市。

  1. B.E Rollin, The Frankenstein Thing: The moral impact of genetic engineering of agriculture animals in society and future science.
  2. Ethical Issues in Biotechnology. Edited by Richard Sherlock and John D. Morrey, 2002
  3. Salmon-An Epic Journey, Planet Science  
  4. What is Pain to a Fish? Alisa Rutherford-Fortunati 
  5. Mikko Alanne, Should Fish Have Rights? Huffington Post, Jan 4, 2011
  6. Under Water Suffering: Do Fish Feel Pain, Harvey Black, Scientific  

    Ameri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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