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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利性人工飼養野生動物面面觀

動物與保育
文/
鄭秀娟

自83年即開始喧騰不已的開放人工飼養保育類野生動物事件,在飼養業者連番死纏爛打,甚至祭出讓所飼動物「絕食抗議」的不人道手段施壓下,如同牆頭草似的農委會終於在85年10月公開向業者低頭,同意開放人工飼養的保育類野生動物可以買賣。此舉之後果將使受殘害的不止是保育類動物,即使人類本身都會是這次災難的受害者,因為不論就生物族群的基因遺傳,或就本土生態觀點、社會環境……等考量,一旦開放營利性飼養野生動物,其所會遭遇的各項管理、人畜共通疾病、動物基因的變異、外來種對本土生態的衝擊等問題,都是主政機關及全民所不容忽視的。

人工繁殖野生動物是「復育」嗎?

關於人工飼養野生動物,一直以來存在著一個保育迷思,也是一般民眾可能會感到混淆、困惑的問題,即:人工飼養保育類野生動物這種以人為介入自然生態的方式,究竟是功是過?

野生動物的復育原本就須仰賴人工飼養,而且在許多物種瀕臨絕種的今天,以人工繁殖作為復育、研究的基礎確有其不得已之處。但既然最終目的是讓生物有朝一日能再回到自然環境中生活,施行時所應考慮的面向即相當複雜,牽涉到來源、飼養場的設施規範、安全之顧慮、檢疫、野生或繁殖個體純種與否的辨識、糞尿污水處理等管理上的問題,這絕不是過去飼養業者以經營「畜牧場」的觀念及做法所能應付的。師大生物學研究所王穎教授在一篇論文中就曾指出:「一旦決定復育對象,其實施之方式,儘量以最自然的方式為之。換言之,即是儘可能地在不違反其在原有自然環境之生活方式下,給予人為的幫助。譬如對因經濟效益遭人大量捕殺而面臨絕種危機的動物,也許僅需嚴格保護,禁人獵捕,該種動物即有回復的可能。若動物因棲息地破壞而瀕臨絕種,則保護現存之棲息地為當務之急。另再設法回復已遭破壞之棲息地或選取類似的新環境,以增加族群生存的機會。唯有在動物數量減少原因不明,且隨時有滅種之虞時,人工繁殖方是因應之道。」

野生動物之所以可貴,是因為每一種動物在牠所棲息的自然生態系中扮演的獨特角色,但人工繁殖與野外族群的穩定,兩者間有相當大的差異與距離。許多動物在野放之後,由於適應和學習覓食上發生困難,反而面臨生存危機,因此人工飼養族群數量的增加,並不表示野外族群數的不足已獲致解決。以大陸對東北虎及貓熊的人工繁殖為例即可得知──位於大陸東北,世界最大的「貓科中心」,為了讓久經人工圈養,已失去野生能力的老虎能回歸自然,特別闢了一個一千兩百平方公尺的野化場,以活雞來訓練老虎的撲殺捕食技巧,並施以耐餓訓練,以增加老虎覓食的慾望,但長久的「訓練」顯示,要讓人工飼養的老虎回復野生能力,其成效堪疑。而在貓熊的復育上,因各項科技的整合不夠周延即貿然進行人工繁殖,不但浪費了大筆資金,更造成無數自野外捕回的貓熊的犧牲。

人為干預遺傳基因,可能導致族群滅絕

另外,從族群基因遺傳的觀點來看,大量人工繁殖亦有其不當之處。由於繁殖場內的動物多為近親交配,長期下來,會使許多以隱性基因存在於族群的遺傳病變逐漸外顯,導致物種健康衰退。而且由一個小族群彼此交配繁殖而成的大族群,由於缺乏外來其他基因的調和,其基因的變異性低,因而適應能力較差,一旦發生流行疾病或遭受災害侵襲,族群中缺少能夠抵禦病災的個體,整個族群極可能因而全軍覆沒,無一倖免。因此,若開放養殖場合法經營,大量繁殖下養出一批批有疾病而無活力的所謂「野生動物」,這樣的動物,試問,你敢吃嗎?而業者又該怎麼辦呢?屆時,農業保育單位是再「合法」讓養殖業者由野外捕捉真正的野生動物來做「種」,還是到時再任養殖業者自生自滅,也讓他們所養殖的「野生動物」自生自滅呢?

再就本土生態的維護而言,因經濟利益而引進非本土原生的外來種野生動物,將對本土動植物生態造成重大傷害,眼前即已有數起活生生的例子,如:本土溪哥鬥不過吳郭魚、土產龜不敵外來的巴西龜、台灣亞種畫眉因大陸畫眉而有絕種之虞,而福壽螺肆虐之烈猶歷歷在目,若再開放鱷魚、高麗雉等外來種動物大量飼養,台灣的生態將會面目全非。即使是本土原生的野生動物,經人工飼養的個體若逃逸或被放生,或被賣為寵物之後遭到棄養而回到野外環境中,也會破壞野生族群的生態平衡,甚至混淆其基因、血統。

農委會要讓毒蛇野獸與你為鄰

開放人工飼養保育類野生動物的繁殖、買賣,還可能引發盜捕野外族群的情況變本加厲。因為開放買賣之後,市場供需機制所形成的誘人利益必然引來不少垂涎的業者,而盜捕野外族群的「無本生意」必將大行其道,造成生態上的破壞。中國大陸囚熊抽取膽汁圖利,造成北美及中南美洲熊隻蒙受被獵捕的危機,便是一項鐵證。

至於對人類社會而言,農委會此項開放政策等於對民眾免於恐懼的權利視若無睹。人工飼養的野生動物無論是逃逸、遭棄養或放生,都有可能流落在城市、鄉村等人類生活的領域內,人獸共處,難保不發生問題。事實上,現今已經發生多起紅毛猩猩及若干猛禽遭到棄養的案例,而這種情況所可能造成的問題包括:增加民眾感染人畜共通疾病的機率,例如在西非被當做寵物飼養的長尾猴,已被證實常會感染愛滋病的病毒,以現今台灣野生動物檢疫之欠缺,若有人進口繁殖,並鼓勵飼養,後果將不堪設想。此外,流落在外的萬一是毒蛇或野性難馴的猛獸,則民眾隨時都有可能在街道巷弄間或甚至家中,遭到毒蛇猛獸的攻擊。

難道真的與你沒關係?

或許,要追究為何業者如此汲汲於飼養保育類野生動物,還得從中國人講究食補、藥補談起。燕窩、熊掌、犀牛角、虎骨……,在中國人眼裡自古就是滋補、養身、療病的聖品,而不是矯捷、雄健、靈動活潑的生靈。但這是一種人類沙文主義的意識形態。人自詡為萬物之靈,難道就表示人擁有宰制其他眾生的霸權?從宗教哲學特別是佛學的觀點來看,沒有任何人或物可以不賴外在因緣條件的和合而獨存,一切存在物都互為因果,互有關係。即使表面上以人為中心的基督教創世論,其深層的含意亦與此契合。聖經創世篇所謂上帝先造萬物,從佛家緣起論的角度觀之,無非是為人的存在預先創造種種配合的條件。因此基督教所謂上帝造物令人善加管理,絕不該被錯引為「店老闆」心態的依據,而應被理解為人與自然相互依存的緊密關係。

人類身為生態系統中的一個環節,只要系統中的其他環節產生變卦,在環環相扣的相互作用之下,最終難免會對人類的處境產生影響,所以保育也可以說是為了人類的永續。放眼世界許多先進的國家,對保育的工作可以說是越來越小心,因為人為的過度干預,已嚴重違反自然運作的法則,並且人們也漸漸了解,在無限的生態體系內,人類是很難扮演萬能的角色的,而台灣難道還要繼續玩有關動物的野蠻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