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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種生命關懷 -目擊式狩獵

動物與保育
文/
阿寶(寶蓮園站長)

一場台灣山林的狩獵革命即將展開

這場逐獵沒有獵槍十字弓

叢林祖先給我們的眼睛和耳朵 是我們的基本配備

文明社會支援我們的相機望遠鏡 是我們的獵具

 

太魯閣的部落獵人是我們的嚮導

他們過夜的岩洞也是我們的宿處

學習他們雙足輕靈起落 一如林間的獸

學習他們噤聲穿行 一如避敵的獵物

靜默 是山林最莊嚴的課題

獵與被獵 都在無聲中進行

 

當看見動物的驚喜在心中洋溢

我們就回報給獵人一份嘉獎 然後

當我們再度回到紅塵

崖壁上長鬃山羊奔躍的身影

山谷中山羌宏亮的叫聲

枝椏間悠忽來去的飛鼠

將依然在他們的世界裡悠遊

卻總在你閉上眼的霎那

為你心中某個偏僻的角落注入山間的靈氣

 

我的隊員們差不多都累癱了,一個個攤在巨石上養神,彷彿忘了此行的目的,也忘了行前的提醒:「晨昏是最佳時刻!」…想起自己剛開始登山時,每達目的地氣竭力衰的模樣,何況今天一早出發就沒有一步平坦好走的路,許多地方連路跡都難尋,要靠撒奇和金雄在亂草藤蔓以及糾葛的灌叢中一路砍殺,坡度之陡已讓兩位山野經驗不足的隊員叫苦連天,最後一段碎石崩崖更是險象環生,加上眼看就要變天,中途不敢多作休息,此時看到大家的疲態,倒不忍再提醒什麼了,何況能不能看到動物還全無把握。我悄悄帶著筆記扛起單筒望遠鏡沿溪探查。

在這人跡罕至的溪谷中,河床上滿是山羊、獼猴的糞便,山豬、山羌的腳印也在沙地上隨處可見,環顧週遭一派天然,要在這裡與動物相遇似乎真的不難,我先往下游一處崖壁搜索、等待…然而,除了鉛色水鶇和紅嘴黑鵯,這溪谷彷彿不再有動靜了,只有風搖樹、水擊石,巨石間也只有轟鳴水聲和石縫中的斯文豪氏赤蛙偶而的鳴叫,…我再用小望遠鏡搜索、再等待…然後決定轉向上游另一處崖壁。就在這時一聲噓哨讓我的聽覺神經警戒起來,空谷傳音原已難辨方向,何況亂石激水一片雷鳴…第二聲噓哨響起時我全身的細胞都雀躍起來──是山羊,不會錯!我興奮地去問撒奇,他卻說是鳥。但那山羊像要證實我的認定,又連續響起幾聲同樣的哨音,我顧不得去追問為什麼獵過無數山羊的獵人會聽不出牠的叫聲?我篤定地扛起望遠鏡往聲音的來出處走去。小望遠鏡搜尋過一遍,沒有發現。我不氣餒,多年野外賞鳥的經驗讓我知道一個傑出的獵者需要靜默與耐心──即使只是用眼睛狩獵。人之所以躁動吵嚷,完全是因為長久脫離在食物鍊中被獵的危機與獵的本能。

我在原地保持幾分鐘的靜止──野生動物的警覺性比人高太多,在被動物先發現之後,要看到牠們的機會就微乎其微了,這時立即保持絕對的安靜或還有一絲希望。果然,以靜待動容易找到目標,對岸崖壁上,一隻山羊迅捷地從岩壁上奔躍而下,另一隻還獃在岩壁上,幾乎與岩石同色,不時發出噓哨,顯然扮演著守望警戒的角色,直到那一隻安全隱沒在溪邊灌叢中,牠仍在原地觀望一段時間,足夠讓我將單筒望遠鏡架好將牠看個清楚。這一番內心雀躍外表靜默的對峙,瞬間讓我忘卻一路的疲憊辛勞!收拾裝備回到營地,準備隔天再帶隊員前來──猜想這是牠們固定的飲水處,隔著溪流,我們對牠們來說仍是在安全距離外,明早應有希望再看到。

雨後晴空般清冽的溪水在夾岸聳峙的山崖間奔竄,漱洗得滿溪巨石光潔。撒奇和金雄在巨岩間矯捷起落,時而涉水時而跳石,一潭釣過一潭,沒有釣竿,只有一條一不小心就看不見的透明釣線,也沒帶魚餌──揹工伊技埋頭在淺水處翻石頭,淺灘石頭下密密棲著水蠆、石蠶、扁泥蟲…伊技全神貫注地將牠們捉進塑膠小罐,再追著撒奇和金雄,把小蟲遞給他們。這裡既生長著魚,就有魚愛吃的食物,去店裡買餌來釣,聽在他們耳裡簡直不可思議!我們背包裡有足夠的食物、登山爐具、瓦斯罐和保暖的睡袋,此時不需要擔心晚餐和睡舖──文明世界給我們多麼強大的後盾啊!可是帶領我們的三位原住民可不同了,除了山刀打火機,就只一袋白飯、一只鋁鍋和一條薄毯。一到目的地幫我們清理好過夜的岩洞,就忙著收撿柴火,然後一言不發地消失在溪床巨石間。在我溯沿溪谷的當兒,偶而和他們的身應影遙遙相望,看他們為了自己的晚餐,追逐魚?涉過一個個深潭淺瀨,像全然忘了只要讓我們看到動物就有獎金,我刻意再問一次撒奇哪裡比較可能看到動物,他敷衍似的指了兩處崖壁,就又去釣他的晚餐,好像只有我還在意這件事了!

就像絕大多數的原住民,他們常以社會邊緣的姿態沉默地工作生活,即使請他們擔任嚮導解說,一路上還是難得聽他們開口,我知道幾杯米酒下肚就不難引出他們如火的熱情和滔滔不絕的交談,多少人用這種方式輕易和原住民推心置腹,但我明白酗酒為他們的生活與工作帶來多大的傷害,面對遊客將是他們一項艱難的新學習,也是建立起新形象的機會,即便有點困難,也決定不在這個過程中使用任何鴉片─「工作期間不得飲酒」是僱用嚮導的基本條件之一。學習成為一位負責任的嚮導和熱情的解說員,他們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我就親自帶領遊客,用 遊客當老師,實際行程當課程,和他們一起做中學。

天色暗下來,撒奇升起的火堆格外溫暖,隊員們跼促在岩洞中圍火聽他們說打獵的故事,等待另一場驚喜──夜觀飛鼠。在設計獎金制度時這是預計給他們的「鐵票」,因為飛鼠是他們獵捕量最大的動物,夜觀飛鼠幾乎不可能「槓龜」,但我們仍將目擊的獎金設為一千元,目的在誘使他們自行制約獵捕量。果然半小時的夜間觀察,記錄到三隻飛鼠!基於夜間活動的安全考量和低度干擾的原則,我們規定夜間觀察不得超過一小時,回到岩洞躺下,心中感動久久不能消除,──聚光燈下飛鼠天真閃亮的眼睛和可愛的模樣讓人難忘,但原本,持槍的獵人就是瞄準那強光下的閃亮眼睛開槍啊!這也許是這山谷有史以來第一次,在受到強光照射之後,槍聲沒有響起,飛鼠們依然在枝椏間悠遊!這是我們與原住民距離最近的時候,也是最貼近野生動物的時刻,而這原本該是一個血腥逐獵的場面,現在,獵與被獵的敵對間出現了第三種可能!

 

「跟著獵人走」活動緣起與試行結果

 

近年來,到較原始之自然地從事生態旅遊,被認為是對環境衝擊低、可促進保育、並可與社區居民分享社會與經濟利益的活動,而以社區為本的生態旅遊,更是許多國家生態旅遊的重點發展方向之一。

在原住民與自然資源互動的文化與生活面中,狩獵是一項傳統的資源使用與管理方式。但在以保育為宗旨而禁止打獵的國家公園中,獵人的傳統技能無法發揮與傳承,生計亦受到影響,並由此引發原住民與國家公園的衝突。

生態保育是非原住民族群提出來的理想,卻要犧牲原住民的權益和生計,國家公園吸引量的遊客,蓬勃了運輸業、旅行社和餐飲、 旅館業者,當地原住民卻在資金、技能與管道上無法突破,失去公平競爭的機會。遊客也在一般商業化的旅遊模式中 錯失在原住民地區旅遊的深度文化體驗。「跟著獵人走」企劃原則就在善用原住民本身的傳統技能、分享山居生活實況,不需額外投資、不干擾當地環境的前題下進行規劃,嘗試兼顧居民的生計與野生動物的保育,並為遊客提供更深刻的生態與原住民生活文化體驗,讓 野生動物資源為原住民及一般民眾所共享,最後希望 試探此類型活動的市場潛力並評估由業者推展的可能。

我們僱用獵人為嚮導,帶領遊客進行野生動物觀察,在山林中判別動物出沒的痕跡、排遺、獸徑乃至氣味,聽嚮導講述他們的山林生活經驗,配合「認證員」記錄下沿途發現的資料,做為該地動物資源長期監測的分析依據,每一筆記錄都有一定的獎金額度,嚮導費不高,但用相對豐厚的獎金讓獵人知道:動物越多,遊客的滿意度越高,他們的獲利越豐,而動物也不會因此而減少。認證員隨行的過程中也將監測紀錄的方法慢慢教給嚮導,讓他們將來也能正式參與監測調查的技術性工作。

當然,這樣的遊程人數必須嚴格管控,以確保遊程品質和對環境的低度干擾,因此遊客的付費成本相對提高許多,在這類旅遊觀念尚未普及的初期階段,找到足夠願意付費的遊客和忠於企劃精神的旅遊業者同樣困難。而隨獵人穿行獵徑需要的體力、耐力和山野粗獷生活的忍受力,也大大限制一般民眾的參與度。

在 95 年 12 月至 96 年 11 月間,針對三個遊程路線,共七次的試行 活動中,參與活動的遊客大專以上教育程度者佔 94% ,其中研究所以上佔 41% ,遊客教育程度偏高,顯示這類型活動可以有高素質的期待。但目前 行程的難度偏高,遊客須付出相當的體力和時間方可企及。這些動物不易直接觀察,致使遊客目擊野生動物的收穫有限,而目前獵人嚮導的解說能力與內容尚不足,也影響遊客的滿意度與業者合作的意願。

 

附錄 〈 跟著獵人走─ 目擊 式 狩獵〉活動企劃

※宗旨:

輔導原住民獵人成為生態嚮導,以帶領遊客從事野生動物觀察取代原有之狩獵收益,期兼顧自然生態與居民之生計,並使野生動物資源得為原住民及一般民眾所共享。

 

※方式:

一、聘雇部落獵人為嚮導,帶領遊客進入獵區,以「目擊」「發現野生動物蹤跡」的方式,取代原有的狩獵行為。依發現物種的稀有程度訂定獎勵標準,作為獵人嚮導的收獲。

 

二、每梯隊由一名認證員隨行,確認: 

1. 發現之動物種及蹤跡屬實 

2. 在以 不干擾、傷害野生動物之自然狀態下進行觀察 

3. 確保嚮導不因追蹤動物而帶領遊客過度涉險 

4. 彙整觀察紀錄,做為該區動物資源長期監測之依據

 

生態嚮導費用與發現 動物獎勵金計算方式

※基本嚮導費:

每日 1200 元,因故(如颱風)必須提前結束時,仍依預定天數給付。如因不可抗拒因素而延長行程,得依延長日數追加費用。

 

※發現動物獎勵金分級標準:

A 、目擊 3,000 /蹤跡 1,000 :長鬃山羊、黃猴貂、石虎、麝香貓;

B 、目擊 2,000 /蹤跡 500 :藍腹鷴、穿山甲、食蟹、山羌;

C 、目擊 1,000 /蹤跡 500 :鼬獾、白鼻心、飛鼠、鴟鴞科;

D 、目擊 500 /蹤跡 200 :山豬、獼猴。

 

※隊員評獎:

A 、活動結束前,由全體隊員共同為嚮導之帶隊、解說品質及生態觀念進行評鑑,分 A 、 B 、 C 三級評分;

B 、發現動物獎勵金低於 3000 元時,得依前項評鑑結果另行敘獎:

a. 過半數評為 A 級者加給 3000 元

b. 過半數評為 B 級者加給 1500 元

c. C 級不加獎

C 、發現動物獎勵金超過 3000 元者,若經隊員評鑑為 C 級,尚須扣除其獎金之 10 %,以確實督責其帶隊品質。

 

※發現動物獎勵金發放規定:

A 、嚴重干擾或傷害野生動物以達觀察之目的者不在獎勵之列;

B 、同一物種,在不同區域出現,可累次計費;

C 、為免野生動物過度依賴人類作物,耕地附近五十公尺以內出現之山豬、山羌、獼猴不在計獎之列;

D 、區域判定以認證員評判為準;

E 、每梯隊嚮導最高獎額 8000 元。

 

※生態嚮導之僱用條件

1. 需為同禮部落之居民 

2. 擔任嚮導帶隊期間不得有酗酒記錄 

3. 本計劃執行者辦理嚮導訓練課程 ( 含急救常識、山難應變處理等 ) 時,必須全程參與。

 

※部落格

跟著獵人走:這是一個『小眾訴求』的行動;要求環境、生態與人文的關懷,也要求體力、耐力與山野粗獷生活的忍受力。

※2007年的試行活動已結束,願意自行組團成行者,請洽跟著獵人走部落格 http://followahunter.blogspot.com

圖1:獵人在溪邊垂釣

圖2:在獵人家用傳統的杵臼舂玉米

圖3:夜宿獵人岩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