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映菁
「白翎鷥車畚箕,車到溪仔墘,跌一倒,拾到一先錢…白翎鷥車畚箕,車到溪仔墘,跌一倒,拾到一先錢…拾到一先錢……」
初到大學,這個離家鄉只有四公里的地方,對出外求學的莘莘學子來說,算是幸運,我是高雄市區生長的孩子,來到台南縣偏遠的仁德鄉,以為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抱著無限的憧憬和熱情,沒想到重工業發展、廢棄煙排放、養殖業臭水阻擋了我的想像……
看著學校附近一條條淤積的小溪,垃圾、廚餘各式漂浮物,與都市車水馬龍的汽機車排放廢氣,同樣失望,老爸不知情的還問:「妳鼻子過敏到台南應該會好一點吧?!那裡不是比較空曠農田多?」我無奈的回答,是空曠很多!疏不知每回騎趟車回來,衛生紙在鼻孔隨手一擦,黑得嚇人。而我牙牙學語的騎車技術,在快速的省道上,總要神經緊繃,死掉好幾個腦細胞。
在地的台南人是親切、熱情很多,但不知道是不是省道快速車行使,把我們的心隔離的好遠好遠。因為工廠人力成本考量,到處都是騎著腳踏車的外籍勞工,不是我有種族偏見,但那些我們不懂的語言、掛著奇怪肆虐的笑容…怎麼都覺得比大都會高雄,還要疏離、冷漠?!
在這已經過了快三個年頭,我還是不熟悉,總一到假日就想飛奔回家,慶幸家鄉只是鄰近的高雄。閒暇時候也不喜歡往市區跑,四面八方來的學生,我還是不習慣,不知道是不是人長大,面具就得越戴越多?跟高職同學直來直往的對話方式,總覺得時常直碰壁,傳到最後總不是原本的意思。
還好學校附近還有些農村氣息,小小的河流、田地、矮矮的房子、雜貨店,不至於高樓大廈的壓迫感,讓我最舒服的就是成群飛過田邊的白鷺鷥,他們亮白的羽翼、驕傲的姿態,在太陽剛灑下的晨間。煩躁的時候看看牠們,會突然充滿無比的勇氣,煩惱瞬間縮得好小好小,甚至替他們配上對話……
看著那日間髒亂、黑臭的小溪,嘿!白鷺鷥先生和女士,你也跟我一樣想回家嗎?看著你無奈的站立在魚塭中,遙望遠方,你也是沒有更好選擇,所以待在這個地方嗎?沒有天然的鮮魚、小蝦,勉為其難接受了餐渣嗎?那首輕快的童謠,農村和你的倩影,轉換漁塭雜的景象,你習慣了嗎?
聖潔高貴的白鷺鷥啊!你的心靈怎築起一道高牆,彷彿比豹還敏感,只要有人或車輕輕靠近,你就嚇得飛奔而去?是因為曾有人想補抓、試圖窺探你的內心,留下了的陰影嗎?我現在總只能遠遠觀望,或是用很兩光的相機,硬是拉近鏡頭留下你的模糊的影像。
你不是個遷徙性的動物,為什麼沒有勇氣飛回乾淨河流呢?還是這片農田原本是你的故鄉,捨不得離開呢?那你的老師會不會也常問你,你的競爭力在哪裡?
看著火車一班班過去,我還有家可回,那你呢?你的避風港又在哪呢?聽著你很細微的咕噥著,好像替天地間悲鳴著恐懼。
白鷺鷥潔白的羽翼,訴說著來自不同地域的心事,他總望著狹窄的遠方,還好他還能飛向高空,喘口氣。我有時會自作主張的想,其實白鷺鷥並不是天性用一隻腳覓食、單腳站立,只是不想雪白的羽衣,染上淤積溪流的污垢、魚塭的腥味,只好努力用單腳支撐著身體,跟著世道…為了生存繼續下去。
而白翎鷥車畚箕…的情景…只剩下農曲間相傳的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