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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有女初長成──玉葉金枝惹人憐
「校狗」、「校園流浪狗」,兩個相似的名詞,決定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前者,在學校內受盡保護、疼愛,生活得無憂無慮;而等待著後者的,就是被驅離校園繼續流浪,生死未卜,或被捕狗隊捕捉,七日後安樂死。
然而,被稱作教育殿堂的校園內,任何人的一言一行都是教育,師長處置這些闖入學校的小生命的做法,完全映入學生眼裡,放入心裡。身為教育工作人員,我們豈可不戰戰兢兢、細細思考如何處理這些真切的生命教育,不只為了一條寶貴的小小生命,更是為了讓學生學會如何對待人生中形形色色的生命。
就在那年冬天
新北市八里國小位於都市與鄉村交界,附近就是著名的休閒景點──十三行博物館與八里左岸,因此往來人潮眾多,相對的帶來許多食物與居住機會,因此流浪狗數量自然不少。
這些流浪狗,平日多躲藏於周邊的農田、樹林中,偶爾會被校園中食物的香味吸引,進入校園。學校對這些流浪狗大多置之不理,卻在牠們闖禍之後──例如隨地大小便、亂咬垃圾,甚至於咬傷學生時,照慣例通知捕犬隊抓走。沒有人知道這些流浪狗被抓走後的狀況,反正眼不見為淨;至於牠們是被領養還是被安樂死,學校總是漠不關心。
民國96年一個很冷的冬天早上,警衛伯伯在門口遇見了牠,一隻路邊隨處可見的小黃狗。與其他流浪狗不同的是,牠不吵也不鬧,只是靜靜地窩在警衛室旁。警衛看牠乖巧,就引牠入警衛室照顧,沒想到就這樣結下我與牠的不解之緣。當時我是六年級導師,每天只有在上下學經過警衛室的時候才會看到牠,也沒有特殊的感覺,只認為這隻小狗很乖巧,警衛很疼愛牠,並從學生的口中得知牠的名字叫做「黃玉枝」。
玉葉金枝
在一時的好奇之下,我走入了警衛室,向警衛詢問黃玉枝名字的由來,因為很少有人會將小狗取這麼奇特的名字,只見警衛對我笑著說:「這隻小狗是自己跑來學校的,我看牠跟其他狗不一樣,特別的乖巧,所以就留牠在學校。為什麼牠叫黃玉枝,因為我們學校有位幹事叫做『黃金枝』,人家常說金枝玉葉,我就想說那警衛室這隻就叫玉葉好了,可是有人跟我反應玉葉不好叫,所以就改成玉枝,至於為什麼姓黃,當然因為牠是有一身金黃色皮毛的黃狗啊!」
從警衛伯伯的談話中我就立刻知道,牠真的是一隻非常特別的狗。也在我心中埋下想成就一番大事業的種子。
危機就是轉機
過了半年,由於沒有專門的人負責照顧,當然也不會替牠進行結紮,身為母狗的黃玉枝很自然的懷孕了,並且在警衛室產下7隻小狗。此時卻讓牠面臨最大的危機,因為在學校中,警衛養的一隻小狗並不會對學校造成太大的困擾,然而如果是8隻小狗的話,學校的立場就只能將牠們一一送走。而當小狗一一送養走後,學校卻連黃玉枝也要一起送走,然而已經生過小狗的母狗,加上15公斤以上的體型,實在很難找到送養的對象,因此學校的決議是,交由捕狗隊帶走。
此時我正好帶完畢業班,受邀擔任學校的資訊組長,在得知此消息後,深知黃玉枝一旦被帶走,後果絕對是死路一條,而此時黃玉枝早已是校內學生間的人氣王,每節下課一堆學生就會到警衛室找黃玉枝玩。
此時的我,實在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對學生說,對不起,黃玉枝要被送去安樂死。身為教育人員,一旦這樣的話說了出口,也等於是完全葬送了孩童對生命美好的憧憬,更是褻瀆了一條寶貴的生命。因此我義無反顧地跳出來,向學校表示我願意全權負責照顧黃玉枝,請學校不要將牠送走,讓牠繼續待在學校,也開始展開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師,挑戰學校的大戰。
妥協與未來
在我提出要全面照護黃玉枝後,便找了幾位志同道合的老師,在學校後方生態園區蓋了狗屋,為了承諾黃玉枝絕對不會攻擊學生,因此在上課時間,將其綁在狗屋,等學生都放學後,才讓牠出來逛逛,直到晚上牠與警衛巡完校園後,隔天早上再把牠綁到後面去。就這樣到了期末,我擬定了「校犬管理計畫」,試圖在校務會議中通過,讓黃玉枝可以成為正式的校犬而安身立命在學校中,卻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礙。
校務會議中,當我提出校犬管理計畫時,換來的卻是校方的極力撻伐,其理由很簡單:沒有人可以保證牠不傷人,一旦傷人後,沒人願意負責。就這樣,校犬管理計畫被完全打壓,甚至於有老師跟我說,我還年輕,不要為了一隻狗毀了自己的前程。然而我卻知道,今天一旦我妥協了,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費,好不容易救回來的生命也就會這樣消失了。因此在97年9月當學年度剛開學時,我以社團的名義成立了校犬隊。
校犬隊的責任與義務
校犬隊,顧名思義是照顧校犬的團隊,但卻是不能搬上檯面的團隊,因為它是對抗學校之下產生的社團,我號召五、六年級有興趣的學生約15人,共同組織了校犬隊,一起照顧黃玉枝,除了每天的餵食、梳毛、散步外,每週還帶著學生一起幫牠洗澡。並且帶黃玉枝去結紮、定期預防注射、登記晶片等等,除了一方面讓學生直接的接觸黃玉枝,另一方面進行相關動物保護知識的教學。但是這樣還不夠,如果只是一群人悶著頭做,那跟我自己一個人做沒兩樣,因此我們有了班級宣導的想法。
有了這樣的想法後,學生們便開始動起來,製作宣傳海報、尋找宣傳主題、訓練宣導人員,看著學生自動自發忙得不亦樂乎,我當然也不能置身事外。終於在兩個月後,校犬隊嘗試了第一次的班級宣導,並立刻獲得學生們的熱烈迴響,也給我們帶來很大的信心,之後陸陸續續利用午休時間進班宣傳,也慢慢打開校犬隊的知名度,但是學生卻向我反應,學校有些老師說我們校犬隊不是正式的學校社團,不能在公開場合進行宣傳活動。
痛心之後繼續努力
聽到這樣的消息,除了痛心之外,更強烈的卻是憤怒,憤怒的是為什麼學校竟能為了保護自己,而將學生的努力與活生生的生命置於不顧,而這樣的憤怒,更加重我將校犬隊發揚光大的決心。就在此時,我發現了一道曙光──藉由我本身資訊組長的專業,將全球性的網界博覽會比賽與校犬隊進行結合。我帶領校犬隊的學生一同進行社區宣導、募款;在氣溫10度上下的寒冬中,和學生一步一步找尋學校周邊流浪犬,繪出流浪狗地圖;帶領學生參觀八里動物收容所,了解流浪動物的悲哀;與學生一起訪問校內、外的師生與家長,逐步完成我們的網頁(八里見犬傳http://163.20.167.8/~plesdog/interview.htmhttp://163.20.167.8/~plesdog/interview.htm)。而我們的努力也受到肯定,終於獲得大獎,也讓校犬隊與黃玉枝打出了名聲。
海闊天空
網界博覽會得獎後,學校反對的聲音終於逐漸消失,漸漸地在校內出現更多包容與讚美的回響,而黃玉枝從原本學生上課時間被綁在後面,變成可以移到學校前方,和學生做最直接的互動,甚至到後來連繩子都不用綁,讓牠在校內悠遊自得的到處趴趴走。牠最可愛的地方,在於牠以學校的警衛自居,雖然牽繩早已拿掉,但牠還是一樣,靜靜地窩在警衛室門口,每當有陌生人進入校園,牠就會警示的吠叫兩聲。然而對於學校的小朋友,卻從未見牠吠叫過,彷彿真的知道學生與外人的區隔一般。
對於警衛伯伯來說,黃玉枝更是最好的幫手,每天早晚巡視校園的時候,牠總會跟著警衛在一旁警戒,由於學校靠山,常常會有蛇類出沒,而且都是眼鏡蛇等猛烈毒蛇,曾經黃玉枝在巡邏的時候,跟警衛合力抓到兩條毒蛇。真是堪稱學校的第一守衛。
而且牠還有另外一個絕技,就是抓老鼠。常常一早學生掃地的時候,就會驚呼在資源回收場外,看到老鼠屍體,一開始大家百思不解,後來才發現,原來是黃玉枝把老鼠咬死後,叼到資源回收場,好像是在炫耀牠的戰功一樣。此時的黃玉枝,已經是全校師生共同的寶貝了,而在學期末的時候,校長更在學生朝會上,公開替黃玉枝帶上「八里國小副校長」的項圈,更加鞏固了牠在學校中的地位。
對學生而言,校園中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動物,而在教師的教學上,也會讓學生接觸到許多的動物。然而,養魚、養蠶寶寶和校園中出現一隻校犬,對學生的意義卻大不相同。魚和蠶寶寶死了,丟進垃圾桶就沒事,但是對一隻狗需要付出的耐心和照顧,是遠遠超過學生們所預期的;每天的散步、餵食、梳毛,每週的洗澡、清理排泄物等等,都是學生必須學習的。當學生學習如何照顧生命,才會開始懂得去尊重牠、愛護牠。試問,一個看到狗就拿石頭丟的小朋友,我們能夠指望他去愛護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嗎?
當然,一個老師的能力有限,能影響的學生不多,但是我們卻可以把這些學生當作種籽,一旦他們開花結果了,就可以把我們想要傳遞的觀念繼續傳遞下去。因此,教導與宣導,就成為我們校犬隊最重要的一個環節,以我的經驗,讓學生學會如何照顧校犬,只需要兩、三週的時間,但要學會進入班級宣導,就需要很長的時間。因此,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努力,訂定許多的主題,如:如何照顧小狗、如何察覺小狗情緒、如何防止自己不被流浪動物傷害等,每個主題都是學生一個班級、一個班級去宣傳,雖然非常辛苦,但對學生來說,卻是最寶貴的經驗。
生死來去
當然,有生就有死,有來就有去,照顧黃玉枝到現在,也過了四個年頭,期間校園中多少會有一些新的訪客,有些讓我們充滿了無奈,有些讓我們痛徹心扉,當然也有些讓我們歡欣鼓舞。
記得剛照顧黃玉枝的時候,學校來了一隻小黑狗「皮皮」,顧名思義,牠真的很頑皮,亂咬東西、哀號吼叫,的確讓我們十分頭痛,而我們也馬上繪製認養海報,帶牠去驅蟲,期望能替牠找個好主人,而在一個周日,一位學生領養走了,但是隔兩週後,又看到牠跑回學校,向學生詢問後才知道,學生的奶奶覺得牠太吵了,所以又把牠丟到後山,狗才自己跑回學校。於是我們又再進行一次領養,最後終於有一位農夫要帶回去顧農田,也再沒有看到牠跑回學校了。
99年冬天,又來了一隻可愛的小黑狗,我們叫牠「辣妹」,一樣是替牠驅蟲後,辦理認養,就在我們苦等了兩個月依舊沒人領養的情況下,卻發生了一件令人傷痛欲絕的事情。記得那天是星期六,一早我接到警衛的電話,告訴我辣妹在校門口被車撞死了,當我急忙趕到學校時,看到的是已經沒有生命的牠,在悲痛不已之下,我與警衛合力將牠葬在學校的假山,並與輔導室合作,一同舉辦了辣妹的追思會,在會場中,幾乎全校的師生都到場,學生們一一訴說對辣妹的思念,而與牠接觸最多的我,雖然只有短短的兩個月,卻因心中有太多的不捨,竟當場老淚縱橫,淚灑會場。
生命的逝去是我們必須去面對的,藉由這樣的儀式,讓學生們可以了解生命的脆弱,也更加珍惜現有的生命,也因為如此,八里國小的學生,學會了對生命的尊重、對死亡的敬畏,相信他們會用更加包容與關懷的心,來對待周邊的每個生命。
傳承與活水
校犬隊自97年成立至今,也已經三個年頭,當初的六年級學生,早已升上國中,然而,人員的更換卻不能改變校犬隊的初衷,校犬隊高年級的學生,都會將其畢生功力傳授給四、五年級的學弟妹,從海報的製作方式、班級宣導的要點、以至如何幫黃玉枝洗澡等等,無不細細交代,深怕有所遺漏,讓學弟妹無法學到完整的內容。也因此校犬隊在校內成為一個具有歷史傳承意味的社團,每年舊人離開,新人進來,宛如活水一般,川流不息。
也許在未來的某天,黃玉枝也會離我們而去,到時我們該用什麼樣的心情去面對?雖然不捨,雖然難過,但是更多的是感謝,感謝牠的到來,為我們八里國小帶來滿滿的溫暖,帶來滿滿的歡樂。也感謝牠給我們這群老師學生,有一個愛牠的機會。
八里國小校犬隊 王凱柔
大家好,我是八里國小校犬隊的王凱柔,我現在馬上告訴大家參加校犬隊的心得喔!原本校犬隊是只收四年級以上的,但是我才三年級就加入了,因為校犬隊的老師和我爸很熟,我爸認為參加校犬隊對我很有幫助,所以我很早就加入了。
剛開始我覺得參加校犬隊很簡單,後來才發現很難,不但要班級宣導,還要幫校犬──黃玉枝洗澡,不過牠還蠻乖的,不像我家小虎每次洗澡都亂跑,超會搞怪的。我們的校犬有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愛的小鼻子,走路的時候都在搖屁屁,連尾巴也會一起搖,感覺好可愛!但是牠有一個大缺點就是,實在長得太可愛了啦!哈哈!還有牠雖然可愛,可是很會咬東咬西,連我們玩的球牠都會咬去玩。
我來校犬隊已經兩年了,雖然感覺還沒學到很多東西,但是我會繼續加油的!老師跟我說:「你比別人早一年參加,學的東西就是要比人家多。」所以我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
(P.S該生之父母與筆者共同進行社區流浪狗TNR)
八里國小校犬隊 陳怡靜
在八里國小裡,有一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校犬──黃玉枝,而負責照顧牠的是由一位老師和一群喜愛小狗的學生所組成的「校犬隊」。
而當一年前,我還不是校犬隊的成員時,對「狗」這日常生活中常看到的動物就十分的喜愛,除了這一點之外,還有想嘗試照顧小狗的心態是促使我參加校犬隊的原動力之一。
然而,在校犬隊裡最主要的任務大致上分為兩種。其中第一項是幫玉枝洗澡,這十分的重要,因為如果不能保持乾淨的話,就無法成為八里國小人見人愛的人氣王了。而第二項就是校犬隊的一些宣傳或義賣的活動,然而當我們在其他年層的班級上進行與狗相關的宣導時,不但能幫助口才流利,也能傳遞我們在隊上所學到的種種知識,真是一舉兩得啊!
而在這一年裡,也有新成員加入,那就是──辣妹,辣妹原本也和玉枝一樣是流浪狗,雖然不是八里國小的校犬,不過每天都和玉枝及校犬隊的成員相處融洽,雖然剛開始玉枝會因為吃醋而討厭辣妹,但之後感情越來越好。卻在同時彷彿緣份已盡一般,辣妹在一場車禍中喪命了,而在牠去世的幾天,玉枝的心情也十分沉悶。
時光飛逝,轉眼間已過一年多了,我們這一屆六年級生就將要跟上一屆校犬隊的學姐們一樣畢業了,雖然辣妹早一步離開八里國小,但牠依然活在我們的心中,相信玉枝一定也像以往一樣會繼續看守著我們學生的安全。